第三个人(3)

在抬起头的那一瞬,我忽然觉得安看着我。我浑身不自在起来,稍微往边上侧了个角度,可她还是看着我,不管我怎么躲闪,就算跑到了座位的后排,她的那双眼睛还是一直钉在我身上。

那时我就觉得,冥冥之中有神灵,安其实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在全场起立的默哀时间里,我再次偷偷抬起头看向安的照片。黑白照里的她还是那样笑靥如花,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会以这么悲惨的方式死去。

我愣愣地盯着那照片看了几秒才回过神,刚一转头,目光就和她的母亲对上了。

此后经年,那女人眼中混含着绝望麻木以及不明所以的仇视一直纠缠着我,让我不得安息。

我跟着她仰头喝了口水,安忽然反应过来似的,指指我手里的杯子。

“还留着?”

“嗯……算个念想。”

“你有心了。”

那杯子是我生日时她送我的,跟了我很多年,图案什么的早就没了,只留下光秃秃的白色瓷壁。

我不由自主地举起来看了看,过去在我手握着的位置上画着我和她的Q版头像。

“想知道我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情吗?”

沉默了会,安终于切入正题。我紧张起来,将杯子放下。里面的水微微荡开一圈,久久不能回复平静。

“我被人下了安眠药,在那个地方晕死过去了。”

她的语调平静,像是说着别人的事情,我却浑身一个激灵,不祥的预感越发浓重。安绝不是因为怀旧来找我的,她已经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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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恶作剧的后果】

在追悼会之后的会餐时间,然和我坐在一桌上。对面是我们共同的同学,还有一两个老师。安在学校里红极一方,除了她的相貌因素外,还因为她那令人瞩目的成绩。我安静地听着老师们的长吁短叹,同学之间那些或真或假的惋惜,独自埋着头往嘴里巴拉着饭。

然低着头,不知道在想些什么,过了很一会,她忽然拽住我的袖子,保持那个姿势,压低了声音。

“你说——君去了哪里?”

我手里的筷子一顿,抬起眼看着她。然的眼中盈着泪水,她吸吸鼻子,就像脱了力气那样靠着我。

我伸出手抚着她的长发,轻轻安慰着她。

“放心,他们能找到君的。”

可事实是,君再也没有出现过,无论是尸体还是活人。而现在我又想起了然问我的那句话。

如果安还活着,那么当初那具被她父母领走又埋进地里的尸体是谁的呢?

安换了条腿翘着,衣服在摩擦间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,好像夏天的蝉鸣,好像当初那个丘陵区里的虫叫。

她开始讲述当初的故事,不紧不慢,一字一句。中间偶有停顿,像是在仔细回忆,而后又接着继续下去。我注视着她的脸,无法自已地被她拖入十年前的那个夏天。我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已经死了,灵魂就盛放在那个夏天发生的某起祸事中,而现在坐在我面前的,不过是一个流离失所的亡灵。

她的故事和我的是一个圆的两半,我知道的是后半部分,她经历的前半部分。

我们开始徒步之前,做了明确的分工。然是队长,她的徒步经验是最丰富的。君负责路线,我负责分配食物和水,安打下手,负责记录。

第一天时一切如常,没有异状。安沿途拍了很多照片,到了晚上我们挤在同一个帐篷里,一张张地回放。

我总是和安站在一起,就在她的身边。她的手紧紧地搂着我的肩膀或者脖子,脸贴得极近,像镜子一样,让所有人可以清楚地看见我和她的差距。

第一天晚上我们聊到深才睡,横七竖八地躺在一起,享受着最后一个安宁的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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