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小六惊魂记(11)

王小六说:“那时还太年轻,也不知有机磷中毒发作那么凶险,这事一直压在心中,今日得见苦主,也好道一声歉意。”

那村妇又说:“如今一切已晚,也怪自己当时太过孟浪,一失足千古恨了,而再回头真是百年身。”

王小六又问现在安好?那村妇道:“我因为自贱性命,阎王爷罚我长困水牢,身体在水中常年冲刷,姣好皮肤都漂成抹布了。一头青丝也变成枯草。雷姓祖先至今不让我归位,还是孤魂野鬼,只希望再有一次人世轮回。”说罢,呜呜地哭了起来。

王小六和鬼医令黯然地离开。但见眼前波涛滚滚,黑云压顶,又堕入另一番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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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九]

这个时候,王小六看到自己还在亭川,已经胡子拉碴。

那是戊午年十月,正是全国拨乱反正的时候。那一年,王小六和亭川卫生院的毛豆刚结婚。毛豆身材娇小,胖胖的那一种,这虽然不符合王小六的择偶标准,但毛豆也有优势。一是性格泼辣,说话办事风风火火,做人也很直率;二是毛豆正规卫校毕业,有稳定的工作,这在亭川巴掌大的地方,不是很多;三是毛豆家境好,她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,父亲是亭川中学的老师,母亲是信用社会计,兄妹三人,她最小,最得宠爱,这对家境贫寒的王小六无疑在经济上有很大帮助,毛豆的一个叔叔还是政府的副书记,也算有头有脸。王小六经不住毛豆的连番攻击,很快就败下阵来。王小六虽然有个大学文凭,但彼时文凭并非吃香,在亭川卫生院工作了几年,还是平头百姓一个。王小六与毛豆的事定下来后,在毛豆叔叔的干预下,一下就提了主任,门诊部的,能够管它五七人。王小六虽然常想起霓芳,那唱戏的小妖精,娇媚的身段,但早就是过往烟云,从生活的视线中已经消失了四五年,怪只怪两人的缘分太浅,怪只怪那时一穷二白无后台。他常常哼唱两句《打渔杀家》的戏词:我本当不打鱼家中闲坐,怎奈我家贫穷无计奈何!清早起开柴扉乌鸦叫过,叫过来飞过去却是为何……反反复复的就是那几句,表达内心的不平。

王小六虽然荣升了门诊主任,但门诊的事向来就是各开各的门,各干各的活,无非是有个什么会议通知一下,那个科室来病人了,没有人去喊一下,天长日久有时也很烦心。再说,王小六毕竟年轻,虽然有文凭,有知识,但没有沧桑和白发,和所有的地方一样,老百姓看病往往选择那些年纪大的,总以为他们多吃了几斤盐,多一些依靠,这让王小六有时愤愤不平,有些病人明明先在他手里看了,看到一个老先生,赶忙将自己开过的处方塞到荷包里,又去请老先生看,这常常让王小六面子上非常难受,又不好当面发作。所以有时抑郁的很。和毛豆结婚以后,强势的毛豆很快怀孕,王小六三天两头就要受点毛豆和丈母娘的气,所以经常就不修边幅,胡子拉碴,于是,唱戏的频率又多了起来,还是那四句词,绝不多唱一句。有时王小六躺在床上,看到身边的毛豆沉浸梦乡,想到这一生就和这个肥女人绑在一起,就有些窒息,但窒息只是暂时的,到了早上,还是一样要生活。

日子就是这样悄悄地流逝。这一天晚上,王小六正在上着夜班,夜班通常没有事,有事就是急诊。差不多都是感冒发烧的,开几粒药,或打个退烧针就了事,有时也收到住院,很少有病人转诊,交通不便啊。十一月天,七点还没到,就已经天色暝暗了。王小六看报纸正津津有味,亭川派出所的老刘带一个人来,三十不到,衣服很单薄,说是被车子带了下,躺在路边。各种活动都正常,问他他不语,身上也没有擦伤,瞳孔看着也还好。王小六对老刘说:应该没有多少事,也就没有观察和治疗了。老刘一听也放心,让车子就走了。老刘带着那无名氏就走出了亭川卫生院。谁知第二天十点多的时候,老刘找上门来,说那无名氏昨晚死在路旁,离亭川有三四里。又说:他的家人也找来了,那人是克汀病,就是脑子不清白的那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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